1998或江南
  1998年,写诗这种疾病还在流行
  大学在江北,我的校园旁边。黄昏
  散步的大学生,经过我的稻田
  和我聊起杂交育种。好像他们
  也掌握了这门高深的本领
  其实,我瞧不起自己的专业,自卑
  暗恋同班女生,一直不敢表白
  偶尔,我领着她来到果园,采下柚子花
  却说是天牛送给她的。校运会上
  她跌倒在跑道上,泪眼看我
  是另一位男生,抱起她奔向校医室
  某一天,准备随着爱情去流浪的表姐
  送给我一辆蓝色的自行车
  周末,我骑着它上新华书店,看电影
  风一样穿过大街小巷,像送货的小伙计
  在长满芦苇的梅江河畔,我摇晃着
  担心自己是不是失恋了?
  通常是写信,通知师范的彭鸿狄
  某天,我,将携某某到他处混饭吃
  他和我聊嵇康,让我暗自生气
  只因我不懂“广陵散从此绝矣”
  江南。江南只是梅江的南边。它的街道
  比江北好。我暗自将它们命名为
  榕树街、木棉街、紫荆街、棕榈街……
  无课的下午,坤杰喜欢在师专路逗留
  打台球,喝啤酒,勾引会计学校的小女生
  他租住在郁郁葱葱的农科所
  桌面凌乱,稿纸散发一股农药味
  1998年:不认识吴乙一,不认识吾同树、小管
  写诗的同班同学,以前曾称兄道弟
  现在已反目成仇。很多时候
  我找不着白马巷,找不着记忆中的池塘
  冬天的火车站,叫墨痕的兄弟陪着我
  等待列车启程,带我到遥远的地方当兵
  后来,并没有战争发生
  他却在信中告诉我———已有不少人
  在白馬巷失踪。其中包括一些警察
  一些坏人,一些好人
  现在,一位老人,在医院等待
  光阴最后的判决。他是白马巷一幢小楼的
  主人。他的儿子叫游子衿
  所以,他的病痛向我们集体蔓延
  忍受着,疼痛着,如记忆中的1998
  一场大雨
  浓雾从深渊盘旋而起
  汽车缓慢爬行
  警示灯一闪一闪
  悠长的喇叭在转弯处突然消失
  如泡在劣质米酒里的表哥
  陷入更持久的宿醉
  我走在漫长的奔丧途中
  彻底忘了母亲的叮嘱
  带上红布给姑母家挂红
  贴身口袋藏一只利是避邪
  因为中年丧命的人
  可能变成一只凶恶的鬼
  现在,漫长的大雨中
  一群亲人,以一阵痛哭
  将我盛大迎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