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年代初期,在开门办学方面,海南岛的xx县搞得非常出色,成为全省【指广东省】的学习榜样,后来xx县也成为全国有名的大寨县。那时提出的口号是“远学大寨,近学xx”,文昌县不甘落后,要迎头赶上,组织大批人马【教育阵线】赶赴xx县参观取经。我们学校也派了一位教师到那里去取经,准备回来落实开门办学,大干一场。
那位教师参观了两天,回来什么都不带,就带回两条甘蔗【上面的指示】,又粗又高,让师生们来参观。在学校办公室前,望着有三、四米高,手臂般粗的甘蔗,学生们一脸惊讶,啧啧称奇,感觉到人家大有作为,做出了这么大的成就,我们太落后啦!但谁当时都没有想到,就是这两支高过屋顶的甘蔗,刺破了这一代人知识的天空,带来无穷无尽的厄运。
在教师会议上,那位教师介绍了xx县开门办学的经验:“在开门办学方面,xx县的师生们比我们先走了一步,他们为我们提供了很多很好的经验,有许多值得我们学习的东西。我亲眼看到,他们种的甘蔗比楼还要高,比胳膊还要粗,养的猪比牛还要大。”我们都不相信,说他是编出来的,替人家吹牛。
【xx日报】也推波助浪,大力推广xx县开门办学的经验,全岛各县掀起了一个“学xx,赶xx”的新高潮。xx人也沾沾自喜,越走越离谱,结果后果非常严重,1977年国家恢复高考,文昌县有数百人考上了大中专学校,xx县没有几个人考上大学,闹出了一个大笑话。
建华山小学也提出了“学xx,赶xx,大搞开门办学”的口号,大张旗鼓地搞起了校办农场。学校领导的干劲很足,多次召开了全校教师会议,制定了校办农场的具体措施,要求总校要办个大农场,下面各分校也要搞小农场。校办农场最关键的是土地,文昌跟xx县不同,xx县地多人少,土地肥沃,农业生产条件好。我们这里先天不足,条件很差,主要是缺少土地,没有地你能办农场?建华山是个人多地少的大队,农业生产条件差,每个社员才有几分地,哪里有地给我们学校办农场?但搞校办农场是上面的指示,是落实不落实中央的伟大指示,走不走“五七”道路的大问题,你不办不行。学校领导跟大队黄书记商量,黄书记说:“我们哪里有地给你们?我们的地还不够种呢?”校长跟着他走,说了一大堆校办农场的重大意义,最后黄书记勉强同意,批了几块地,加起来不到三亩,总校的农场总算是办起来了。至于下面的分校,校长叫我们老师自己想办法解决土地问题。
我刚当教师,上来没几天,就碰到了校办农场这个大问题,感到很头痛:去哪里找地呢?下课后,我到学校周围走了几圈,就没有发现一块象样的地:周围除了椰子树,就是人家的墓地,我们总不能把椰子树都砍掉,空出地来种蕃薯呀!后来我发现离学校一百多米的地方有一块地比较理想,周围椰子树不多,也没有坟墓,如果开辟起来,可以搞一个小型农场,但里面却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小海棠树。要造地,首先必须把那些小树除掉。我经过一番考虑,决定在这里搞个小农场。
第二天上午放学时,我告 诉学生下午把锄头、砍刀等工具带来,准备砍树造田,当时学校搞半日制,上午上课,下午劳动。由于是同一个村的缘故,我又比他们大不了多少,他们都听我的话。在劳动中,大家的干劲很高,砍树的砍树,挖树头的挖树头,除草的除草,不到一个下午,就把地清理得干干净净,一个小农场初具规模。我绕了地看了几遍,感到心满意足,我们也有地了。xx县开门办学搞得好,主要是地多,如果我们也有土地,搞开门办学不会比他们差。
第三天上午,我正在上课,港头二队的生产队长把我找了出去,他气势汹汹地问我:“那块地的树跑到哪里去了?是你带学生砍的树?”我承认:“是我砍的树,我们要开荒造田,搞校办农场。”他接着骂了起来:“你办学校农场是你的事,我不管你。但那块地是我们生产队的,你砍了那么多树,你知道不知道这是破坏造林的行为?”我强词夺理:“我才砍了几棵小树,你就大见小怪,七零年我们搞了围海造田,砍了几百亩的红树林,你跟谁去讲道理?那是不是搞破坏?”我这一讲,生产队长就没词了。我进一步解释:“如果你给我一点地,我保证把这几棵树种起来!”生产队长没吭声就走了。那时候还没有【森林法】,砍树没犯法。大跃进时期,生产队为了制造手推车,砍掉了很多椰子树。在大炼钢铁的高潮中,把许多有几十年树龄的海棠树都给锯掉了,这些我都亲眼看到。我为了搞好开门办学,挖了几棵树苗算什么?但如果放在今天,我固定是犯法坐牢了。
在应公分校,我率先把小农场搞了起来。因为我也有象样的地了,我计划在上面种几种农作物,如蕃薯、黑豆、萝卜和瓜类,在地的周围,我还打算种一些西瓜。
我自小就喜欢种花种菜,年积月累,好象也懂了一些一些种地的常识。小时候,好奇心太重,大人做什么,自己也学做什么。五六岁时,看见大人们种蕃薯【本地最主要的农作物】,我也找来几棵蕃薯苗,在自己家门口的空地上种了起来,一个多月后,我挖来一看,蕃薯藤上居然结出几个象姆指那么大的蕃薯来,我感到非常高兴。小学五六年级,恰逢大跃进时期,学校号召搞勤工俭学,我们班在海边的坡地上开荒造田,种上蕃薯、花生和瓜菜等农作物,经过师生们的精心管理,颇有收获,小学举办毕业酒会,饭桌上的食物大部分来自我们的劳动果实。后来我上了文中,学校实行学习和劳动生产相结合的方针,给每个班划上一块地,号召学生自己种菜改善生活。我们虽然不能做到自给自足,但也能解决生活上的一些问题。
我的学生都来自农村,他们从小跟父母参加过地里的劳动,对劳动较有兴趣,特别是那些女学生,更是里手行家。地整理好以后,我就具体的划分到各个小组里,叫他们松土,整畦。多数女生参加过这样的劳动,不到半天时间,他们把地搞得整整齐齐,美观好看,然后,就种各种各样的农作物。我的目的是培养学生对生产劳动的兴趣,至于收获,那是以后的事情。萝卜和瓜菜的种子,我自己花钱来买,那用不了多少钱。黑豆用量大,我叫他们回家拿自己的,一人出一点,集中起来就很多了。蕃薯苗我叫他们想办法,多数学生去偷割生产队的蕃薯藤。几天时间,我们的校办小农场就全部种上了农作物。
我虽然当了一段时间的农民,但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搞水利,当民工,在家种地的时间很短,但我从小就喜欢在地里种这种那,自觉有一点种地经验。校办农场种上农作物以后,每到课余时间,我都跑到那里去观看,当那些小苗苗都冒出了土地,长出了绿色叶子的时候,我的心情非常舒畅,一呆就是半个多钟头,这里转转,那里看看,我把它当成一种乐趣。
在后来的日子里,我安排学生们去浇水、施肥,学生们也乐意去干,每个组都认真负责,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们的农场里都铺满了翠绿色,农作物长势很好。
但是,我和学生们毕竟不是农民,不懂农业生产技术,特别是四周都是椰子树,土地非常瘦瘠,我们施下的肥料都给椰子树根吸光了,农作物中看不中用,萝卜根块没长出来,西瓜没結果,黑豆和蕃薯的产量也很低,远远比不上生产队的。但我们种的胡芦瓜却結出几条大瓜出来,看着绿莹莹的胡芦瓜象猪仔那样躺在地上,我觉得很开心,舍不得摘,天天带着学生们去看,学生们都很高兴,欢呼雀跃。这是我们唯一的劳动成果。后来,不知道谁把它摘走了,我心痛了好几天。
学期快要結束,公社教育组来学校检查,他们照样不去看学生的作业和老师的教案,也不听老师的课,而是来看我们的校办农场。校长特意带他们来看我班的农场,他们走了一圈以后,就在那里开了现场会,对我大加表扬,还要我写经验介绍。不久,公社又来了一大群人,都是各小校的头头,他们走了一圈以后,就叫我在现场做了经验介绍,我有点飘飘然起了,搞校办农场的劲头更足了。校办农场搞了几年的时间,浪费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也没有搞出什么名堂来,后来就慢慢的销声匿迹了。
几十年以后,我一回到家乡,一见到我的学生,就不好意思,心里感到难受,因为他们不是当建筑工,就是下海当渔民,没有一个读过大学。开门办学,校办农场,造就了一大批文盲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