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村庄名叫地头村,位于东路水库下方约两公里处。路口有一棵古树(枇杷树),东路地区最大的一棵树。古树旁有一宽阔的季节湖,湖水滋润着古树,古树长得枝繁叶茂,遮天蔽日。
听老人讲,在日寇上琼时,盘踞在东路据点的鬼子害怕共产党的游击队袭击他们的军车,强迫村民把大路两旁的树林全部砍光。这棵大树刚好在路旁不远处,周围的树木都被砍掉了,剩下孤零零的这棵树。鬼子们拿着刺刀威迫村民们把这棵树砍掉,村民们心中不愿,迟迟不肯动手,最后鬼子们只好作罢。可能冥冥之中有神灵在保佑吧,侥幸逃过一劫。
另一次险遭不测是在大炼钢铁时期。为了赶超英美,全民齐动员,土法上马炼钢铁。某些人在我们家乡建起了一个大高炉,只不过是在一块比较高的坡地上,挖了一个四五十米直径的圆形大土坑,坑底沟渠纵横,约一米宽,齐人深,把一些他们认为是铁矿的蜂窝状的岩石投入其中。他们还到各家各户找铜找铁,除了农具、用具外,通通拿来,甚至有钱人家的吊灯也拿来投入其中。然后各处砍来大树,牛车拉到,也投入其中。然后点燃大火,火光映红半边天。一连月余,火光不断。附近的大树都砍光了,有人打起了我村那棵大树的主意。一天,一伙人赶着牛车,手握大锯,气势汹汹地来到我村要砍树。村民们劝阻不听,双方正在争吵,这时,我叔父出现了。我叔父的名字叫林绍陆,1942年参加革命,曾任琼纵一支队驳壳排排长,负过伤。日本投降后,请假回家结婚,超期未归队,半途而废。但他没有背叛革命,剿匪时立过小功,后任大队武装基干民兵营营长。文革时,进城参加武斗,是机枪手,外号“黑青陆”。他手持一支长筒火铳,大喝一声:“我看今天谁敢砍树,我的枪无情,子弹不长眼睛!”那些人见到“黑青陆”后,脚底抹油,灰溜溜地赶着空牛车走了。
这棵大树,历经数百年沧桑,根深蒂固。不知道经过多少次强台风摧残,可谓伤痕累累。不少大枝小枝被台风吹断,但主干却岿然不动,苍劲挺拔。那些树枝被台风吹折的伤痕,长年累月,逐渐腐烂,形成大大小小几十个树洞,这是八哥筑巢的好去处。每年都有几十窝八哥在洞中生儿育女,繁衍后代,湖中的蝗虫是八哥哺育雏鸟的最好奶粉。
这棵树每年落叶一次,一岁一枯荣。每到秋季,所有的树叶都变成金黄色,到了冬季逐渐掉光,树枝变得光秃秃的。待到来年春天,树枝上又长出嫩叶,开花结果,果实累累。成熟时呈金黄色,人不吃,常有“红胸局”(松鼠)和“沙孟恋”(花栗鼠)光顾。熟透之后自然落在地上,好像没有什么用,没人拾。果皮果肉逐渐腐烂,内有一核,核中有髓,可吃。小时候,我常拾起用石头把核敲开,把髓吃掉,味道比花生仁还好,跟腰果差不多。
小时候,我爬过很多大树,甚至爬过高高的椰子树,唯独没有爬过这棵树,自觉没有力气、办法和胆量爬上去。
树旁吊有一“督”,用一段半米长的硬树干,中间凿开一沟,用木棒敲打,便发出“笃笃笃……”的声音,可传一二里远。在生产队时期,树荫下便是社员们的集散之地。生产队长早上打“督”,社员们知道队长要排工了,先后来到树底下,队长排工之后,便各忙各的。放工时也打“督”统一收工,傍晚打“督”,社员们知道生产队要开会或是要记工分了,那时我家成了生产队的会议室和记工室。
现在,这棵古树已得到国家的保护,林业局已在树干上挂牌,任何人都不敢砍树了。
牌子上标明:名称:法国批杷,使君子科,大叶榄仁。树龄:三百年以上。保护级别:国家一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