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了，真是风烛残年。颜明才前几天和我钓鱼时，还在夸耀他千斤难买老来瘦，可一场鱼钓下来，就喊不舒服，当夜就猝然去世了。
由于我们特殊关系，我特意送了一幅挽联。这是旧式传统习俗，现在不时兴了。周围尽是花圈。就只我这幅。就有点“鹤立鸡群”了。于是大家纷纷围拢来看：
同乡同学同事相交如杯水
直语直性直心耿直似头牛
品着品着，不觉议论起来了。
梁老师伸出大拇指，称赞道：
“老颜一生耿直，真真的难能可贵。文化大革命初期，有人揭发他，污蔑大跃进是瞎吹，说他攻击三面红旗，于是开大会批判他。别人按着他头要他低头认罪，他却昂首直立，颇有点铮铮铁骨。”
李老师却不以为然：
“可生活中喜欢他的人却很少。认为他傲慢，总是自以为是，老虎屁股摸不得，往往得理不饶人，说话直来直去，动辄蜇人一下，叫人很难受。”
王老师插叙了他下放公社中学一折笑话：
因他们校长在全局汇报会上介绍他们利用池塘养鱼勤工俭学，效益高，全县勤工俭学就到他们那里开现场会。校长为了炫耀自己这方面“成绩”，开会期间，特意安排人到池塘打鱼来招待大家。还真的网网打上来不少鱼。
可正当大家看得高兴时，他却蹲在塘边自言自语，装疯卖傻了：
“他妈的，这也真怪。前天学校想打几条鱼给想老师打牙祭，可一条都打不到。今天怎么涌来这么多。看来鱼也会阿谀奉承了。”
后来吃饭时，又在食堂故意扬言：
“今天菜场买不到鱼了。”
还问张三，李四，今日买到鱼没有。与会者听了都窃窃私语。校长气得脸都白了。恨不得一锹把他掀走。
在场人听了哈哈大笑。
“这叫不知趣。故意出领导洋相。还想不想在那里工作？”
“这要是反右，肯定是个大右派。”
有人嗤鼻一笑。
于是在场立刻分成两派：有的钦佩，有的讨厌。有的青年教师说受益匪浅，有的青年教师说令人难堪。嬉笑怒骂皆有。孰是孰非，最后要我定夺。因为挽联是我写的。
但我轻轻一笑，摇了摇头说：
“我只是写出了他的个性。至于是好是坏，我说不清。”
见大家疑惑地望着我，我只好继续说下去：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足见性格，如直爽，圆滑；暴躁，温和，这是每个人之本性，是改不掉的。否者，就不是他本人了。就像水稻喜水，芝麻要干，老虎食肉，大象吃草。孰是孰非，能说清吗？”
“对对，比方曹操，在《三国演义》被推上奸杰的顶峰。然而当董卓欺主弄权，曹操行刺不成而谎称献刀混关时，该如何评论曹操这性格呢？”
“再说，社会赞赏老实，可鲁迅说，忠厚是无用的别名。”
对对，任何事，都要一分为二，不能执其一端。我们要以笑对之。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兼听之，善待之，学会包容。
醒来，终于明白了，全身感到舒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