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是寂寞的。
荒草无际，四野无人，一牛无奈地独立，谛听着，注视着，忍耐着，思索着。
一根桩，一条绳，圈定了牛的“天下”。它在这片“国土”上啃草、蹭痒，承受着蚊虫的叮咬，等待着主人的役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几个动作重复着、重复着、重复着……
牛的寂寞表现在牛的沉默上。
家养的牛也许“一辈子”也哼不了几声，就默默地与世长辞了。它的声带等于无用。人走近它，它那眼神似有与人沟通的渴望，耳朵也似想与人对话，惟独无法说话，惊人的沉默，枉费了我一厢情愿的同情。牛在野生的时候曾为了生存而奔跑、而皋叫、而长鸣。但家养的牛不愁吃喝，没有天敌，渐渐地变得不作声而又慢吞吞。也许它心里还在怨恨人类把它们弄成这个样子，更对人类的驱使怒火填胸。但他们还是要听人的摆布，于是用沉默代替了反抗，于是有了“对牛弹琴”之说。
家养的牛极少有群聚的。在广漠的河滩上，茂密的竹林里，浩淼的水滨，偶尔能见一只水牛。那黑色的身躯格外引人注目。景致也因有了那牛而平添了几分田园诗意。
人与牛相比，孤独和寂寞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了。在大自然的怀抱里，惟独人制造了喧嚣，制造了纷纭，制造了群聚大场面，制造了从思想到语言、到文字、到表情、到触觉等一系列的沟通。而那些动物和植物呢？
然而，人仍不甘寂寞，这是因为这种神秘的精灵制造了欲望的缘故。
199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