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 暖
在光的诞生之地
那时我们住在一所天然的疗养院泥土里翻滚的草木之心
闪烁如发光的鱼鳞
雏菊、石竹、牵牛花和野蔷薇一茬茬
开在山岗隆起的坟地
也在我们的院子里跳舞
我们过着节衣缩食的日子
家里没有电灯,没有收音机和闹钟
电视、网络和高铁是以后的事情
书里记载着第一颗通讯卫星飞上天空的消息
人们在这里忘记了暮鼓和晨钟的更迭
困倦时就搂着猫咪或小狗睡去
年轻而健康的鼾声,黄牛一样有力
梦里的爷爷除了耕种就是修墙
父亲已经成为这片土地最好的技师
除了鬼魂
我还知道人的灵魂像梦落下的影子
可在梦里我们总会撞到南墙
就像灵魂反复折磨着肉身
除了忍耐、坚持和爱
不断吹来的风总不停地重整旗鼓
我们在梦中得以慰藉
多年以后蓦然醒来的人
抚摸着脸颊上高一只低一只的酒窝
一只盛满了土
在江河与群山之间建筑着生活的琼楼
一只盛满了天
镜子似的照着这光的诞生之地
从远处归来的还乡者,多少年来
依旧是那个提着马灯的孩子
走在归途,好像奶水流淌在蜿蜒的小路
我有一枚果实结在井边
趴在井边的孩子向井里投去一枚硬币很长的一声,落进了井里
她看到树叶摇晃着光
碰到了天,碰到了自己
摇晃着自己的大地
她看到所有投进去的东西
一面向着天,一面对着地
她看到跳进井里的奶奶
掌纹一样涌动的波澜
在井的另一边,她看到了井
孔子的扳倒井、颜回的陋巷井
曾参的斜井、孟庙里的天震井
还有天子井、布衣井、石井、土井
矿井、油井……有名和无名的井
井通向井,井生着井
打水人把汲上来的井称为水
每一滴水都在每个身体里活着一眼井
其次,水和土壤是花卉正常生长的必备条件。为更好的维持土壤的质量,在浇水后需及时对花卉植物进行松土,以免水分流失。多数观赏性花卉处于旱生植物和湿生植物之间,即为中生植物,例如茉莉、桂花、月季等,对于中生植物而言,其土壤中含水量应掌握在50~60%之间。而被栽植在水边或空气湿度相对较大的植物,例如垂柳、水仙等,其具备耐湿性,需遵照宁湿勿干的浇水原则。另外,因为夏天降水量相对较大,花卉周边会长满了杂草,对花卉养料吸收、光合作用均会产生不同程度的影响,此时管理人员需及时去除杂草。
桧柏和国槐每天都清洗新生的木耳
树上的鸟儿爱上了广袤的自由
更爱着它停栖的巢窠
巢旁,我有一枚闪亮的果实结在井边
灯塔
一定是梦沉淀的光,让它生出了翅膀长成巨人,在众生迭起的浪尖
用光芒的臂弯,挽住黑暗的陷落
一定来自最高的信仰、爱和悲悯
痛苦时,它是广袤天空的雨滴
幸福时,它是天花板上镶嵌的月亮
往返于来时的道路,让幻影重现
这暴风中诞生的烛火,就像生活
有时候需要通过幻想
增加活着的长宽、韧度和温度
落魄如我的人,在它的光圈里
流泪、受苦、孤独、绝望、感念
承受命运和它的光照
这构成了我的道路,浓雾中悬而不落的灯塔
我远远地朝它走去,终于抵达它的时候
才发现,它那里什么都没有
除了身上汹涌的热气
它那里什么都没有,但偶尔抬头它又隐现在远方
谈起乌鸦
在别处,乌鸦是黑衣天使死亡之神、丧门星
乌鸦飞在白昼如同飞在黑夜
哀泣的眼睛自带两盏灯笼
仿佛依循气味寻找同类的光粒
乌鸦带着古老的秘密,寓言一样鸣叫
在白塔和景山,我看见它们
遗址般的身影缭绕不散
在香山,成群的乌鸦
立在中山先生停歇的碧云寺顶
仿佛在诵经
“乌鸦乃禽类之最仁慈者
犹如人类中之君子”
但在乌鸦面前,人们常常无法欢笑
在突然而至的轰毁面前
乌鸦哀泣如寻找者的灵魂
围着坟头,这大地耸立的乳房
背着因袭的重,要到宽阔的光里去
以乳为目,以鸣为口
乌鸦一次次飞过乌台,飞过高山和流水
唯独不肯栖息在孔林
这里沉睡着一位走入永恒的老人
无辜挣扎的年代
案上,一只蚂蚁在几滴水的大海里拼命泅游
我忙碌着手中活计和脑中麻绳
如果风暴再剧烈一些
漩涡里挣扎的,绝不止这些
一个共同的命运体
被神秘牵引到此,必须共同承受
而运气的彩虹
稍纵即逝的光影,忧伤却令人痴迷
你努力从中剥离出挤压和扭曲
水洒下来就拥有自然的样子
蚂蚁绕过突然降临的无常
花朵努力剥离出香气
我努力把灵魂交给这具生活的肉体
禁忌与远方
松开咬紧的牙齿,绷紧的嘴唇多年忘记的笑和晨光一起浮上脸颊
她吃着芒果,沉重艰辛的往事
因甜味儿变得轻盈
你在前面转动方向盘
拐过孔子大道,她从后面轻叹着
那些因循守旧打破的禁忌
仿佛缠绵之后
她狠狠掐你胳膊,咬你脖子
唇齿上滚动着脱去儒袍似的叹息
美好是一个危险且极易破碎的词
不死鸟在这里又一次复活
束缚不住的翅膀
晃动着闪电的羽毛,搅入肺腑
她剧烈的咳嗽带动整个身体
滚动着胸口上过往的悲伤
但后视镜里,你已带走她很远了
一夜之间,一切都在鱼贯而变
一滴泪在寻找它的光
在茂盛如海的花树下哭终于擦肩的青春和错置的爱情
在人间的萧索里哭
掸去眼中深埋的灰尘
到提前选好的坟地里哭
活着的永恒而不朽的孤独
想哭,就来人群里哭吧
为提取不出来的自己
一个人沮丧地哭、衰败地哭
卑微而软弱地哭、撕心裂肺地哭
沉默不语、无可奈何地哭
无辜地哭、无端地哭、忍不住地哭
像英雄一样低着头,在小路上在夹缝中
放过倔强、扭曲的火
放过尚未燃尽的灰,放过火钳上的
也放过失去的,放过万物终将成为的落叶
只有哭过的天空
一切依旧,还是刚开始的样子
还有明晃晃的光在等着
一个又一个落难的太阳
雨落黄昏带来更硕大的灯花
雨落进黄昏,无数模糊的雨线更加模糊了眼前的黄昏
一个用背狠抵着黄昏和大雨的人
缩着脑袋,弯着腰身
雨水正从头顶顺流而下
这一生仿佛要顺从于流淌的无情
却又狠抵着时光
执拗于不懈的行走
在漫长的泥泞和黑暗之中
仿佛一生都是这样
我打开车灯,微弱的光
只为摸黑的人能看见我
这个和他一样的赶路人
也为夜行的蝙蝠能飞进荷马的梦境
道路完全黑下来的时候
一团团硕大的灯花
拖着毛茸茸的光圈
亮在汽车和路灯的眼睛上
虚茫茫地打开寻找者的眼睛
恍若初见
他15岁,我用“少年”称呼这个特别的孩子
第一次上课,他
不动手,也绝不交头接耳
只管半眯着眼睛一动不动
对着电脑和老师微笑
从他的小脑袋和小脸上
我一眼就看到了他的特别
我也只管冲着他微笑
他可能什么都不会,我知道
从他来上课的路上
我就识破了这一切
但他和我问好的眼神和笑意
却像6岁的孩子一样可爱
这给人安慰
即使上天拿走了他的聪慧
但我错了
今天在初二数学考场上
他竟然在草稿纸上认真地写着
87-46=45
我笑着夸他聪明
但我又错了,他竟笑着回答
“老师,我第一次见你”
火车向前
17岁,我第一次坐火车离开家乡火车是一只大鸟,扇动青春的翅膀
在铁轨上鸣叫,滑翔
上车之前,我说方言
上车之后,我改说普通话
之前,像逃离
之后,那么格格不入
而一节节铁轨铺设着我
趋向人世的大一统
灵魂的轮毂拖载着沉冗的肉身
途经落日,途经无数长夜和隧道
当绝望碾过死时
我想起了倒在轨道上的海子
和另一些倒下去就无法前行的人
隐秘的退路被更快的列车代替
只有火车向前,带着诗意和远方
在随遇而安的路上,落地生根
是的,我们像影
的确,前面是光
光,总不期而至
我想要光,光便来了昂扬的光,金手指的光
从云朵的尖顶教堂倾泻而下
穿过乌烟、沼泽和丛林
沿逼仄的夹缝
突然涌来的光
照在我身上
让一个人也像一束小小的光
小小的光源
穿过泥沙俱下的险滩
光常常这样,在最黑的时辰
光用它的自身
突然就点亮了
另一些像光的星群和濒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