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莉
  首选水墨
  出神的时候,我在宏村。
  湖畔支一张画板,凝视许久。构思,落笔。
  首选水墨。以浓墨表达古老的传承,厚重的匾额、家训;以淡墨勾勒眼前的小小村落,云淡风轻。
  像四月。
  像汪氏祠堂守护的安稳岁月,像村口的古树,不惧时间。愿恰好的年华与诗酒恰好出现。愿长得有你的余生,只待蹉跎。
  至于墨色几何,浓淡深浅,你说了算。
  画纸有边,而风月无边。
  其中笔触,风流婉转。像时间倏忽而去。时间信步而来。
  譬如某年某月某日。初冬。
  清晨的第一缕光线,稳稳地沉人皖南的某个天井。
  水圳穿堂而过。
  有人捣衣。有人晒菊。
  柿树将信物递出高高的马头墙。
  枯枝与残荷在南湖打坐。
  月上弦。
  还有大面积的留白,交给逝去的部分,尚未说出的部分。
  有那么一刹那,众多年轻的画面被拾起。
  记忆打了个盹。醒来,故人无消息。其次,蓝
  其次,蓝。蓝到怅然。
  很难分辨,究竟是天空的喟叹坠落湖心,还是湖水在头顶感慨。
  举目可见。低眉可见。
  蓝在水,在天。在月沼。晨光初醒时。
  老翁撑开竹筏,不过寥寥数笔,拨开水声淙淙。万千旖旎。
  水声蓝盈盈的。水声绕过旧年深巷,那时花窗,从月沼去往南湖。
  南湖是梦里来过的湖吗?是蓝色的忧郁的湖吗?
  南湖书院,谁是我课桌后方频频的回望?谁是我手执画笔的少年?
  烟波浩渺,仿佛已等待多年。白墙等待多年。白墙后的群山和层林,等待多年。
  马蹄哒哒如歌。
  蓝色的马匹驮来云朵。
  蓝色的风正吹过村庄。
  那么,我略备粗茶薄酒,先干为敬。
  一杯敬一清如水之初相遇,一杯敬晓梦蝴蝶之空欢喜,一杯敬天上人间之永别离。
  画桥之上的人是看遍繁花的人。
  她,不言语。
  不可提起。不可转身。
  转身已白发苍苍。
  许之以秋
  宏村到塔川。
  从一滴水的蔚蓝到一枚秋叶的惘然。
  大风刮了整整一宿。
  黑暗里抵死挣扎和混乱局面的背后,村庄陷入让步和妥协。
  目光塌陷。季节在枝头冷眼旁观。
  一切和昨天并没有什么两样。星沉月落。旭日东升。
  黄昏时分,落日运来一大车黄澄澄的金子、葡萄酒的红。
  白墙着以盛装。那是红盖头下的新娘。柿树,沉浸在自己的小小爱情里。秘密公开。
  一匹馬站在逆光的方向。
  一朵黄菊在山崖上唱歌。
  小雪这日。万物各自浩荡。各自生长和死去。秩序被秩序打破和平衡。
  夜,不黑
  像别离。像永遇。
  纷纷雨跌落纷纷夜。纷纷灯火醒着。纷纷故事逃亡。
  一骑飞马。往东。再往北。
  那个星夜出逃的孩子。那个失路他乡的孩子。那个拒绝打伞的孩子。今夜,他站立的地方,明日又将会站着谁呢?
  又是谁,会在同样的雨夜,沿着月沼的青石板走啊走的,听一听千百年不变的雨打窗,读一读古徽州老去的马头墙,想一想白衣胜雪的旧模样:
  当时眼波流转。当时几度回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