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祖父俊美,身形高大,面白无须。但右腮上,孤零零地长了一根长毛,与净洁的额面极不协调,家人说,还是拔去吧,因为它让人感到怪异。祖父说,不拔。问其理由,他说,这根长毛有说辞,它叫“玲珑须”,是仙人才有的物件。为什么独独长在我脸上?是造化让我与你们不同。真是不…[浏览全文][赞一下]
“你来看。”他说。床底下拖出两只土瓮。打开,伸手,探入。掏出两条线状物,在我面前晃悠。已经毫无生命迹象了。这是两条蛇。一条蝮蛇,一条竹叶青。头部呈三角形,显示着它们的毒性。腹部雪白,还保持着盘桓的姿势。湿漉漉的鳞片上闪烁着液体。酒味。这是老人用来泡药酒的蛇…[浏览全文][赞一下]
今天父亲下葬。电话在周一上午9点打来,我在上班的路上。铃声响起的时候,我知道该来的终于来了。我乘最早的一班飞机回到昆明,进了家,父亲已经变成了一张黑白照片。他严肃地看着我,像是在问:为什么又被老师留堂了?在过去十年间,他是客厅里坐在轮椅上的一个背影,无声地…[浏览全文][赞一下]
李记发屋约14平方米,开在小镇一大桥堍的引坡旁,局促而偏僻。店极简陋,除了墙面留有刷过涂料的痕迹,地上铺了瓷砖外,其他都“原汁原味”,看著跟主人一样素朴。店主姓李,人清瘦,白净,目光如炬,讲起话来柔声细语,凸显出苏南人的秀雅温儒,给客人理发时总是略弯着腰,…[浏览全文][赞一下]
1老陈是我的初中同学。他长相普通,成绩垫底,不是个讨喜的孩子。可他似乎感觉不到大家的嫌弃,对谁都掏心掏肺,任劳任怨。初中三年,他几乎天天第一个到校,把教室打扫得干干净净。大家给他取了个“劳模”的绰号,叫起来都是取笑和讽刺。在选班干部时,有人偷偷串联,共同选…[浏览全文][赞一下]
差不多从记事起,我就住在姥姥家,后来回县里上幼儿园,但父母依旧很忙,常出差,我还是会被隔三岔五地送回去,所以我童年最初的记忆里,我一直都在姥姥身边。直到小学,我才算正式离开了姥姥家,回县里念书。每年的寒暑假,我都会随父母回去探望他俩,每次回去,他们都更苍老…[浏览全文][赞一下]
“齐二奶奶”的名字是村庄人起的,只因她嫁给了一个姓齐的,丈夫排行老二。她真名是什么,村里倒没几个人记得住。齐二奶奶好看,标准是多年前的,也囿于一个偏远小村庄的审美标准。那是个大家都很穷的年代。穷到什么程度呢?举个例子,那个时候一般人家厨房里有个油碗,碗里有…[浏览全文][赞一下]
94岁的外公日前回家乡办点事,准备办完就回自己的家。早晨起来,母亲悄悄地对我说:“你不去看看你的外公吗?”外公住在鄉下的轮窑二厂。我小时候就没有见过外婆,舅舅也早已离开人间,外公依例同长孙住在一起。我的这位老表所在的轮窑二厂几近倒闭,表弟媳工作的缫丝厂也早…[浏览全文][赞一下]
昨晚又梦到太平湖,梦到湖边的黄檫和山樱开花了,油菜地浮起一片明黄,蜜蜂倾巢而出,驮着阳光的金色粒子在低空飞舞。还梦到一位戴着面罩的放蜂人,在湖边的大树上搭了个树屋,那树屋看起来小极了,鸽子笼那么小,也不知道放蜂人是怎么住进去的。这个梦的前半部分是暖色调的,…[浏览全文][赞一下]
山峒里多蛇,贩蛇便成了一种不错的行业,其中最有名的蛇贩子是端妹子。照当地俗称习惯,“端妹子”其实是男性。他额角有一大块黑皮,所以又有人叫他“黑皮”。黑皮原来是吃铜锣饭的,唱乔仔戏,打电视普及以后,铜锣饭不如从前好吃,他就拜了个师傅,改从贩蛇之业,成天骑着一…[浏览全文][赞一下]
我至今记得小叔的模样。花衬衫,喇叭裤,长长的鬓角像钩子一样紧贴面颊,有时斜背一把吉他,在小镇的路上招摇而过——小叔是出了名的时髦青年,80年代流行的东西,没有他不玩的。有一阵他迷上了霹雳舞,在爷爷的菜园子里日夜苦练,踩坏了数棵矮脚青菜后,江湖有传言:龙王庙…[浏览全文][赞一下]
她喜欢抽烟,用食指和中指夹着,下巴微微抬起。在日光好的时候,背靠着小院门口那面石头堆砌的墙。她喜欢看言情剧,泪点低,总是为剧中人唏嘘,情急的时候甚至会嚷嚷着让我去把结局逆转重新写一遍。她喜欢一个人远行,曾经坐着最慢的绿皮火车,穿越过半个中国。听起来,她还真…[浏览全文][赞一下]
很奇怪,每每听到“匠心”这个词儿,就不由得想起故去四十多年的太祖奶奶,想起她说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风马牛不相及,可世上的事或许就这般奇怪,种豆的收了瓜,撒草籽的捧了花,高大上的“匠心”俩字黏上了我的太祖奶奶。太祖奶奶是爷爷的奶奶,那么大的岁数,八成都老糊…[浏览全文][赞一下]
幼年时的暑假热得树叶又绿又亮,我在庞老头家里待着。中学的升学结果已经确定。出去玩吧,顶着七月炎夏凶残的太阳,人都要脱皮。在家待着太无聊,简直像坐牢。我母亲说,得了,要不你去庞老师那儿上补习班吧。庞老师当了一辈子中学老师,退休了好多年,在家也闲不住,摆了六七…[浏览全文][赞一下]
三月里,我和爸爸妈妈一起去三山坳采枞树菇。我們起了个大早赶到大同水库的渡口,请求摆渡人把我们送到三山坳的入口。偌大的大同水库,只有一条孤零零的渡船,渡船上只有孤零零的一个摆渡人。摆渡人的胡子、头发全白了,他看起来跟他的渡船一样老,悠闲地坐在船舷上抽着旱烟,…[浏览全文][赞一下]
小时候,我爷爷经常带我到街上去理发,我们那里习惯称为剃头。我爷爷去剃头只找一个人剃,这人叫美清,那是和我爷爷一样长得清瘦而精神矍铄的老人,和我爷爷年纪不相上下,不知道是依着哪里弯来弯去的亲戚关系,爷爷让我喊他舅公。每一次去他那里人特别多,而且要等候很久很久…[浏览全文][赞一下]
外婆走的时候,我正在北非一个国家旅行,收到妈妈短信的时候,我刚坐上一辆大巴,三十几摄氏度的天气,日光直射,巴士没有空调,沿途沉闷又昏黄,只有连绵不绝的土丘和零星散落的民居,犹如烈日蒸腾后残留的盐粒。雨是在一个叫丹吉尔的地方落下的,大巴被迫在原地停留,被疾行…[浏览全文][赞一下]
衰老像夜晚一样徐徐降临,光并不是一下子就散尽,死神有惊人的耐心,有时他喜欢一钱一钱地凌迟。壮年时的余晖犹在,八十岁时,姥姥的食量仍是阖家之最。她独个儿住在老房子里,自己伺候一个蜂窝煤炉子,自己买菜做饭,虽是踮着一对小脚,行如风摆杨柳,但还利索得很。她对大家…[浏览全文][赞一下]
父亲在最后那些日子里,突然特别想吃红烧肉。医生叮嘱化疗病人不可食油腻,然而看他实在咽不下去日复一日的清粥小菜,我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那些日子,我天天绞尽脑汁。南美的虾仁,澳大利亚的海参……又要高蛋白,又不能油腻,还得注意跟中药不能冲突。往往清晨起来忙乎好三…[浏览全文][赞一下]
出国之前,外婆跟我说:“你要走那么久,在走之前去和你妈妈说说话吧。”我说:“好。”舅舅开车送我去墓地,那天恰逢鬼节,来祭奠的人很多,我们找了很久才在离陵园很远的地方找到车位。舅舅先去看他的岳父,我一个人抱着两束花走到我妈的碑前。旁边的墓碑明显已经有人来过,…[浏览全文][赞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