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开
我在山中开了家酒馆，鲜有来客。初年的春天种下茑萝，酿下春酒，学着避世的文人骚客附庸风雅。当茑萝别着青碧藤蔓爬过屋顶，四季的落叶叠满门前的青石路时，山中来了一个侠客。
他摘下灰黑色的斗笠，一柄长剑轻轻放在桌上。面容俊秀、明目朗星，眉上都写满了风发意气。对于我这种没见过世面的人来说可谓惊为天人。
庆幸早起抹了些胭脂，我用平生最慢的步子朝他走去，脚下却不慎被什么东西绊住，欢喜轰然散去，顿时羞红了脸。
“有酒吗？再来些菜。”大概是为了排解尴尬的气氛，他说。
我点头，调整好步子为他挖出我开春埋下的春酒。酒是好酒，他尝了赞不绝口。他起身离开之际，我问：“你还来吗？我这儿的酒在外边可喝不到。”
他沉吟片刻：“下个月的今天，我再来。”
从此以后，我的人生仿佛变成了
个个节点，漫长的等待和他一次次的到来。渐渐地我习惯了，他不来的时候我就去学酿酒，等他快来了才回到山中。满怀的少女心事，使我就这样不知岁月地过了几年，我的客栈也变成了他个人的落点。
我以为这会是我人生的全部，等待与相聚，看着对方慢慢衰老，也许某一天他再也拿不起剑，愿意与我一道生活在山中。当然最好他能爱上我，因为他曾答应要带家中长辈来，这使我一度非常兴奋，以为自己轰轰烈烈的暗恋终于迎来了盛开。
直到某一天，我如往常地打开只迎接他的客栈大门，却等来了他和个陌生女子。
他们站在缭绕的山间薄岚中，隐隐绰绰间我只委屈地意识到那女子长得十分好看，与他非常般配。少女心事轰然倒塌，几年的暗恋忽然间轻如苇草。
“巧巧，这位是……”他刚开口，我就惊惶地打断他，我知道这刻的自己仿佛受惊的鸟雀，可哀伤又使我无法顾及，只好赶紧将他们迎进来，以消解尴尬。
我尽力装作平淡地给他们满上正当时节的松苓酒。去年，我为了找古松酿这松苓酒还扭伤了腿，当时满心欢喜又甘之如饴，现下只余沉沉苦涩。
他们倒十分放得开，带着江湖儿女独有的默契。我越看越失落，连带着觉得新开的绛色茑萝花也不大顺眼了。
心头已经戚戚，既然决心与他断了往来，我干脆同他说自己要出远门，未有归期。他也不问，拉著那女子转头走了。我想好的借口毫无用武之地，欲说的心事抵在胸口只剩幽幽叹息。话本子里说，侠客终究会找一个侠客仗剑一生。当时我还不信，现在只能连懊悔都偷偷藏起来。
第二日一早，满怀心事的我被敲门声吵醒，起床见他站在门口。
“巧巧，我没有父母。”他道，笑靥徐徐，“我只有一个姐姐，长姐如母，我带着长辈来见你。你不提嫁给我，我只好折返来，讨要姑娘的一生。”
我怔愣住，一瞬间有些失重，随即被巨大的喜悦重重裹住。我突然大声哭起来；用力抱住了他。endprin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