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流泉，明月照心

◎落 雪

　　青石流泉，明月照心

　　◎落 雪

　　

　　他说：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他在青山绿水中悠然而居，不染世俗烟尘，淡看辛夷花开花落。他闲时执洞箫对月而歌，醉时携美酒酣然而睡。他是盛唐恢宏气象中不经意间点染的水墨，穿越经久不息的梵唱，自云端尽头缓缓回首，一笑便暖了人间。他是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王维。

　　他少有才名，然仕途并不顺，但他并不执拗，干脆转弯儿于山水中寻一处洞天。名利在他眼中，远不若一树一花摇曳多姿。在辋川闲居时，他写下了“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幽静，“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淡然，这些诗句像是扑面而来的和煦春风。宦海沉浮，但他的诗不见凄凉，没有哀婉，只有经久不散的优雅沉静。

　　他常出入王府侯门，见惯酒色迷离，却自持有度，不沾半分污浊。一次在宁王府做客，酒兴酣时宁王夸耀一美妾。原来这女子本为良家，被宁王强抢回府。女子数次求死，都因夫婿被挟作罢，于是终日悲戚。席上宁王请王维作诗，王维怜那女子凄苦，便作诗道：“莫以今时宠，能忘旧日恩。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欲唤起宁王良知。吟罢满座皆惊，王维却搁笔入座，唇角笑容不变。

　　他心肠柔软，面对萍水相逢的受难女子，也做不到袖手旁观。即便救不得，也要以诗发声。不仅如此，待友人，他也温情一片。

　　好友元二出使安西，他送至渭城。那日细雨初霁，路上轻尘飞扬。就要别过时，他执酒作诗：“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元二此去心中惶恐流连故土，纵他不语，王维却都明白。敬他一杯酒，又何尝不是让他再多看一眼中土风物？茫茫大漠要面对风霜刀剑，故人稀疏，那就不妨再多饮一杯酒，莫忘了惜别之暖，千里有友挂念。

　　浮世飘零，有情人未必能偕老终生。他与妻子本恩爱有加，谁料爱妻早逝。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她的离去便如红豆灼目，让他只想留住她掌心的温度。晚年他常伴青灯古佛，当佛经轻吟出声，他依然戒不掉此生痴妄，几多相思，甘之如饴。

　　一生惊才绝艳，却不曾为妻子写下一词半语。当岁月的书页翩然翻过，留给世人的便只剩猜测。是情至深处连痛也变得无所知觉，一张口便静默无声；是不愿世人分享他与妻子的相濡以沫，只肯在孤独里让伤口结痂落疤？不论是何种原因，在那个人命如草轻易湮灭的年代，王维用他手中的狼毫挥手写就情意二字，墨香悠然，沁人心脾。

　　他用一生温润写就一句碑刻：他如春风轻拂过，不只是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