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波
一
深秋时节，蟋蟀已敛了声息。今晨，天气晴朗，太阳早早地就照到了阳台上。
我看见一只瓢虫，伏在一本彩色画报的封面上。画报的封面印的是一个胖娃娃，那只瓢虫就在胖娃娃的嘴角上静静地伏着，犹如胖娃娃的一颗痣。
我把它托在手心上。开始它也许是被冻僵了，一动不动。它深红的鞘翅上，长着七颗星星。不知为什么，它让我想起一颗红豆，这更增加了我对它的爱怜。
我必须给它一个家。我找来一个玻璃杯，把它扣在里面。再放进去一些菜叶，算是它的饭食。阳光照进玻璃杯里，杯子像一座透明的房子。瓢虫伏在菜叶上，开始吃它的第一顿饭。饭后，它在玻璃房的壁上爬来爬去，几次张开鞘翅，做出欲飞的样子。
我放心了，这只瓢虫恢复了生命力，而且有了一个漂亮的家。
十月二十日，记
二
今天在阳台的窗缝里，又发现了一只瓢虫。我的欣喜不亚于发现第一只时，因为它们可以互相做伴儿，两只瓢虫可以组建一个家庭了。
我赶忙把它放到玻璃房里。另一只瓢虫爬过来，走近它的身边稍停片刻，就算相识了。它引领它来到菜叶上，开始吃它的第一顿午餐。
十月二十三日，记
三
阳台上阳光充足。坐在那里看书，温暖如春。我在读一本诗集。
我一遍遍地读一首短诗，一遍遍地联想，足以把一首短诗演化成一个故事。
我放下书本。就在这时候，我看见一只瓢虫在阳台上飞。它撞在阳台的窗玻璃上，跌落下来。我拾起它的时候，它的翅膀还没合拢起来。
当它的翅膀慢慢合拢以后，我发现它是一只黄色的瓢虫，背上有4颗星。
我在想：这第三只瓢虫，是不是知道我这里有一座玻璃房子？如果真的是这样，这当然也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新来的瓢虫格外活跃，一进入玻璃房子，就直奔菜叶，不停地吃起来。
十月二十六日，记
四
天气是越来越冷了。白天，阳台上有阳光，很暖和；太阳一下山，阳台就骤然变冷。所以，每天黄昏时，我都不忘把玻璃房子搬进屋子里。
屋里还没来暖气，入夜还是很冷的。我发现瓢虫们藏进了菜叶里。这时菜叶干了，渐渐打了卷儿，正好做瓢虫的藏身之地。
晚上，翻阅一本关于昆虫的书，读到关于瓢虫的记载：入冬以后，瓢虫可以躲在干树皮的夹缝里度过严冬。这样看来，干菜叶也可作为瓢虫避寒的地方了。
十一月八日，记
五
此后的两天，我又连续在阳台上看见两只瓢虫，我自然会把它们安置在玻璃房子里住下来。现在一共是五只瓢虫了。
白天，在温暖的阳台上，阳光照进明亮的玻璃房子里，它们变得很活跃，你追我赶，有时这只藏进菜叶下面，那只走来走去地寻找，好像在玩捉迷藏。
有一只更活跃的瓢虫，竟然张开翅膀飞了起来。它忘了这是一间玻璃房子，当然免不了会撞在玻璃墙壁上，仰翻在地。但它会立刻翻过身来，继续与同伴互相追逐。
我看到的是一个其乐融融的家庭。我想，即使在大自然里，它们也未必有过这样亲密的嬉戏吧！
入夜，我轻轻地把玻璃房子移到灯下，看看它们是不是安安静静地入睡了。我惊奇地发现，这5只小瓢虫依偎在一起，5个圆圆的色彩各异的身体，就像盛开的花瓣，排列组合成了一个花朵的图形。
它们已进入梦乡，梦见夏天、田野、蓝天、花草、树木……
十一月十二日，记
六
新的一年开始了，我很高兴。因为我还有3只瓢虫活着。它们正在度过这寒冷的冬天。
我掀开玻璃杯，这3只瓢虫表现不同：一只一动不动，老老实实待在原处；一只沿着窗台爬来爬去，好像寻找着什么；第三只一开始也是原地不动，稍作迟疑，就张开翅膀飞了起来。我扬起手臂捕捉，没捉到，转眼它就不见了。就在这时，那只一动不动的也张开了翅膀，欲仿效飞走的那一只。我赶忙把两只扣在玻璃杯下面，然后去寻找飞得无影无踪的那一只。我翻遍了阳台的每一个角落，哪儿也没找到。
天渐渐黑了下来，我寄希望于夜晩，它也许还会回家。
一月一日，记
七
春天来了。
只剩下最后一只瓢虫了。它终于迎来了春天。
在明亮的阳光下，我仔细观察着它，它几次张开鞘翅，像要飞起来的样子，但它的翅膀只一张一合了几次，却一直没能飞起来。
我拿掉它的玻璃房子，向它轻轻地吹了一口气，它又一次张开了翅膀，但还是飞不起来。显然，它已失去飞翔的气力了。
难道它老了吗？
它能活到春天，就是我为它做了一件事，我尽到了责任。我寄希望于春天。我想，它会活得更好。
虽然只剩下最后一只瓢虫了，但它毕竟迎来了春天。
二月十六日，记
（蒋萍摘自《新读写》2015年第5期，Getty Images供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