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神磊磊
一
“你到底为什么不喜欢我？”
“对不起，你太优秀了。”
这种对话，我们都很熟悉。有一种卡叫“好人卡”，有一种“杀”叫“优秀杀”——你那么好，我配不上你。
其实古代人就会玩这种套路了，甚至是男人和男人之间。
比如《水浒传》里，林冲、晁盖要到梁山上去加盟，创始人王伦就不肯收。林冲很不解：“王头领，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王伦的回答就是：“对不起，你们太优秀了。”
当然，他的原话更文艺一点：“我梁山只是一洼之水，安能藏得许多真龙呀？”
在金庸的小说里也一样。金庸在《侠客行》里写过一场很虐的三角恋——一个叫梅芳姑的美少女喜欢石清，但石清不喜欢她，而喜欢另一个女孩子闵柔。
梅芳姑气得发疯。哪怕近20年过去了，人家的孩子都那么大了，她也想要去问个究竟。
在小说的结尾，她几乎是当众揪着石清问：“说！我到底哪一点不如她？”
我们来看一下这一段对话。
二
梅芳姑一口气问了4个问题，第一个问题就是：“当年，我的容貌和闵柔的容貌相比，到底谁美？”
第一问就是问容貌，这说明她对自己的长相是特别自信的。
如果不是容貌气质公认地完胜对方，女孩子是不会这样当众问的。就算要问，也会换一种别的方式，比如赵敏式的：“张公子，你说是我美呢，还是周姑娘美？”
这种问题当然很难回答，张无忌的选择是见鬼说鬼话：“当然是你美！”
相比之下，老实人石清却踌躇了半晌，最后当着太太的面说了实话：“内子容貌虽然不恶，却不及你。”
听到这样的回答，梅芳姑也忍不住得意，微微地一笑，哼了一聲。
在她的心目中，这一分大概是稳赢的。
三
接着，梅芳姑又连问了3个问题：
“我的武功和闵柔的武功相比，是谁高强？”
“文学一途，又是谁高？”
“针线之巧、烹饪之精，我是不及这位闵家妹子了？”
这是开始比武功、比文化程度、比家务活了。
石清老老实实承认：“她在各方面都不如你，武功没你好，文化程度也不高，识字也有限，做家务活也不行，一不会补衣，二不会裁衫，连炒鸡蛋也炒不好。你赢了，你4∶0完胜。”
我觉得梅芳姑问到这里就可以了。
她已经证明了对方是瞎子，这就够了。她应该像刚才一样，再微微一笑，哼上几声，然后扭头就走，骄傲地离开。
但她非要追问最后一句话：“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这就多余了。
四
在书中，她连问了3个“为什么”——
“那么为什么你一见我面，始终冷冰冰的没半分好颜色，和你那闵师妹在一起，却是有说有笑？为什么……为什么……”
石清很无奈。感情的事，是没有那么多为什么的。明明没有答案的事情，她非逼着他要答案。
我们来看石清的回答：“梅姑娘，我不知道。我和你在一起，自惭形秽，配不上你。”
这个回答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是“我不知道”，第二部分是“因为你太优秀了”。
这两句话是互相矛盾的，你信哪一句？
在这里，我更愿意相信第一句：“我不知道。”这应该是石清的真心话。喜欢就是喜欢，你各方面都优秀，但我就是不喜欢你，有什么道理可讲呢？你不服气，非要逼问出一个为什么，那我只好给你一个回答，那就是：你太优秀了。
如果不喜欢，连你太优秀也是错。
感情的事没有为什么。我们总是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喜欢一个人，也许是因为刹那的心情，也许是因为一句话或者一个眼神……
五
你看张无忌更喜欢赵敏，周芷若并不问为什么，她知道即使问也问不出来。小师妹喜欢林平之，令狐冲也并不纠结于为什么。
想得开的，去前方左转，找到你的任盈盈；再不济的，像周芷若，去当“宋夫人”，那也算反手给了张无忌一记耳光。
感情这件事，最怕的是非要在无解的问题上求解，在无药可治的时候吃药。
不要总觉得对方是瞎子。他不喜欢你，总有他的理由。比如我作为读者，也觉得梅芳姑和石清不对路、不合适。
退一步，就算他真是瞎子，你可以证明他瞎，但也没办法逼问他为什么瞎，那是得不到答案的。其实陷入感情的人，谁不是瞎子呢？
梅芳姑唯一应该做的，是不和瞎子较劲。endprin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