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贝岭59
1968年1月1日,新的一年来到了人间。
早上5点钟,联总派指挥部通过广播向井系旗派发出最后一次通牒:井系旗派必须立即投降,否则将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离天亮只有一个钟头了,被围的井系旗派为了寻找一条生路而所作的一切努力都失败了。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或者投降,这也许能够保存绝大多数人的生命安全,但这对于他们这些自封为当当响的造反派来说,是一种莫大的耻辱;或者抵抗,这只会招致更多人的伤亡,而且是绝对做不到的。现在武器没有了,那些头头都逃出去了,拿什么来抵抗?谁来组织抵抗?
仅存下来的一些骨干召集了被围人员的紧急会议,讨论了对付目前严峻局势的办法,大家认为抵抗是完全没有意义的,只会遭到联总派更残酷的镇压和更多人的伤亡。但投降他们又不心甘情愿。最后,他们只好统一了这样一种口径:既不抵抗也绝对不投降。
此前他们早已听到了重庆两大派在去年7/8月武斗中互相残杀俘虏的传闻,重庆和别的一些地方在武斗中杀害被俘人员的现象屡见不鲜,他们对被俘怀有极大的恐惧心理:谁敢保证联总派不会去杀戳俘虏?
天亮了,东方的天际已经映出了霞光。远处的街道上响起了一阵阵沉重的脚步声和武器碰撞声。文南街所有较高的建筑物上都布满了联总派的武装人员,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井系旗派驻扎的几栋大楼,联总派开始行动了。不久,文南街上,慢吞吞的走来了一队约有数十人的队伍,他们个个衣帽不整,神情沮丧,在一面小白旗的指引下,迈着沉重的脚步,向街道口走去。县委红旗的一部分干部率先向联总派屈服了。接着,又有一些人,举着双手,零零散散的走出紫贝岭下的建筑物。这是悲剧的前奏曲。
最后的时刻到来了,但大部分的井系旗派都没有走出来投降。他们分别集中在新华书店和土产公司两栋大楼里,等待着最后决定他们命运时刻的到来。
倾刻,从两栋建筑物里传来了【国际歌】和毛主席语录歌曲,歌声越来越大,激昂,悲壮,引起了在外面街道上待命的联总派武装人员的一阵骚动,他们不知道井系旗派要干什么。
“开始行动!”联总派指挥部下了命令,一阵军号响了起来,一队队荷枪实弹的联总派武装人员,一边鸣着枪,一边吶喊着冲进了街道。
大街里没有抵抗,井系旗派没有打响一枪一弹。大街里一边是尖脆的枪声和呐喊声,一边是激昂悲壮的歌声。
联总派大队武装人员冲进了文南街,立即包围了新华书店和土产公司,两栋大楼周围站满了联总派的武装人员,无数支黑洞洞的枪口伸向大楼的窗户和门口。一部分联总派爬上了楼顶,并插上了自己的战旗。
新华书店底层的大门敞开着,里面的地板上坐满了男男女女,一双双眼睛紧紧地瞪着那些跃武扬威的胜利者,放射着仇恨的光芒。他们高唱着歌曲,呼喊着口号,根本不理睬那些握着枪的联总派武装人员。
“快出来!不准唱!你们这些牛鬼蛇神!”
“死到临头,你们还嘴巴硬!”
“赶快投降,否则全部枪毙你们!”
民兵们举着雪白的枪刺,跺着脚,暴跳着,嚎叫着。可是他们不敢把脚跨进大门里去,好象里面是陷井,堆满了炸药包。面对这些赤手空拳的井系旗派,他们感到束手无策,只得鸣枪为自己壮胆。
一个握着冲锋枪的粗汉怒气冲冲地来到新华书店门口,他就是城郊公社大谭大队民兵营营长潘先云,在联总派民兵中粗野得出了名。他看见门外的民兵跟里面的井系旗派相持不下,便掏出一颗手榴弹,拧开盖子,用手栓住引火线,瞪着一双牛眼,大声喝道:“快点出来!不然把你们全都炸死!”说着就要把手榴弹扔进去,旁边两个民兵赶快把他拦住了。
“我们走吧!”里面传来一位女人的声音,于是人们慢慢地走出来,他们在联总派武装人员的枪口和刺刀面前,一个个挺着胸膛,脸上毫无表情,一个接着一个地走了出来。街道上,汇成了一条长长的人流。
当最后一个人走出门口的时候,这位尧勇的民兵营长一马当先,冲进了大楼,向里面扫射了一梭子弹,一股股烟雾从门口涌了出来,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火药味。
不一会儿,从土产公司里面也走出了一群人,他们和大街上的井系旗派汇合在一起,按联总派指定的路线缓慢地向前移动。
县城井系旗派有组织的抵抗终于结束了。
这是1968年的第一天,新的一年给人们带来的并不全是希望。至少在紫贝县,在一部分人的心里,他们所考虑的,是如何度过今后艰难的日子。
天上乌云密布,在细雨弥漫的大街上,走着一群群五光十色的人流。街道两旁是戴着红色抽标,荷枪实弹的联总派武装人员,他们拿着各种各样的武器在押送着被俘的井系旗派。他们不停的向空中鸣枪,大声叫喊,尽情地庆祝自己的辉煌胜利。
被联总派武装人员夹在中间的是数百名放下武器的井系旗派,他们低沉着头,慢慢地走着,没有人说话,他们还能说什么呢?一个月来的浴血奋战,难道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局吗?
一辆大卡车缓缓地向紫贝岭上的人民广场上开去,车上站着十多个联总派武装人员,他们个个趾高气扬,非常得意,向着跟在汽车后面的井系旗派俘虏装扮着鬼脸。车上堆满了一捆捆的麻绳,那是联总派在节日中送给井系旗派的礼物。
广场四周站满了联总派的岗哨,哨兵们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枪刺上闪着寒光。广场正中有一个水泥结构的司令台,上面也站满了武装人员,个个杀气腾腾。几挺机关枪架在台上,枪口对准着被俘的井系旗派。广场里站满了被俘的井系旗派,他们有的垂头丧气,低沉着头,有的满不在乎,瞪着眼睛窥探四周。在连接广场的街道上,在联总派武装人员的押送下,一队又一队被俘的井系旗派正源源不断地涌进广场。
县城上空不停地爆响着枪声,那不是战斗的枪声,而是联总派在示威自己的力量,在庆祝自己的胜利。设置在各个建筑物上的高音喇叭,在响砌着同一个声音,联总派一面宣扬自己的辉煌战果,一面敦促躲藏在各个角落里的井系旗派立即出来投降。
1968年1月1日,紫贝岭上的悲剧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