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我在等公交车的时候，遇到了一位年过八十的老太太，她说认识我，还问我妈妈怎么样了？我寻思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她就是住在部队家属楼的，她家对面屋老梁，和我妈妈赵珍是好朋友。提起梁素英，老太太告诉我，她得的是结肠癌死的。
我至今都忘不了，老梁来我家劝潘文的情景：她拉着潘文的手，说：“我要是早一点认识你，就把我闺女嫁给你。我们家三室一厅，你倒插门。”潘文信以为真，竟然感动得泪流满面。
那是1995年，潘文没有房子结婚，在家里住。嫂子彩凤看婆婆不顺眼，于是把家里的仗挑起来了，背地里让潘文拿刀杀死婆婆和小叔。三个姐姐都袖手旁观，家里的气氛几乎凝固了。潘文大吵大嚷：“你们要不要逼我？”言外之意，他要拿起屠刀，杀人啦！
这个时候，赵珍刚刚认识了部队兵工厂退休的梁素英。她觉得这个人口才好，又有正义感，经常去她家串门，把家里的矛盾对她讲了。关键时刻，梁素英被请来劝劝潘文，她苦口婆心，说得潘文直掉眼泪。人怕劝路怕颠，如果有个好人引导，潘文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时光荏苒，光阴似箭。
和家里闹掰的哥哥有一天给我发微信：一张图片显示，他的左腿受伤了，用石膏包扎着。尽管哥哥不像样子，但是念在兄弟一场，我还是把信息告诉了妈妈和姐姐。
赵珍说：“我给你五百块钱，你下午去看看你哥哥。”
午后，在医院的病房里，看见了哥哥嫂嫂。潘文的整个左腿包裹着厚厚的石膏，下面垫着一个十公分厚的东西。彩凤和潘丽正在唠嗑。
只听彩凤说：“俺闺女给他爹爹买的拐杖，再过两三天就邮过来了。等潘文的伤好点。让他拄着拐杖下地慢慢走。”我插了一句：“咱妈有两副拐杖，你们拿去用吧。”潘文赶忙说：“不用，不用啊。”
当两口子看到我递过来的钱的时候，有些抹不开脸，为以前虐待老人的行为感到无地自容。僵持片刻，尴尬过后，潘文接过去，递给彩凤，说道：“等以后，再添几个钱，还回去，你先拿着吧。”
事后，我对赵珍说：“俺哥，大夏天盖着厚背，彩凤也不管他。”
赵珍说：“你怎么不说说？”
我说：“从前潘文拿剪子豁我，现在他出了车祸，腿断了，成了瘸子。谁说没有因果报应啊？”
赵珍说：“这一次潘文过关了，再对我不好，就没有这次这么幸运喽！”
市场上有个摊铺卖大饼油条，我和摊主说上两句话，正准备掏钱，旁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这个饼子多钱？”我抬眼一瞧，彩凤就站在我旁边，我替摊主回了一句，“一块钱”，想引起彩凤的注意，可是彩凤目不转睛地盯着饼子看。就在我递给摊主两块钱的一瞬间，彩凤迅速地离开了。我望着彩凤的背影，对摊主说：“那个是俺嫂子，看见我不说话。”
赵珍知道了这件事，生气地说：“老天爷啊！刚刚给了他钱，他住院又去看望他。他看见弟弟都不理睬。”她拿起电话给潘丽打电话。潘丽是什么人，专门替潘文打圆场，“不能呀，他两口子没看见老五。”赵珍一直在骂着大儿子，过了一阵子，赵珍消停了，养这样的丧良心的儿子，她早已习惯了。她觉得话说多了，气不够用，用喷剂朝嘴里喷了几下。
这已经不是潘文第一次出车祸了。早在1993年，潘文辞职以后，开着破旧三轮车拉客。有一次，他被一个大货车撞得接连在地上滚了三圈，当场头破血流，所幸的是车上没有拉乘客。而撞他的司机一点都没有受伤，在两名好心人的帮助下，把潘文送到医院。在急救室，他们都拿不出一分钱，大夫坚决不给抢救，仅仅帮他止血。潘文把家里的地址告诉了人家，赵珍被找来，她也拿不出钱救命，只好到处借钱，等钱送到了医院，潘文才得以救治。
我不解地问：“那时候你为什么要执意去救他呢？”
“当妈的心哪有那么狠呀？我虽然嘴上咒骂他，但是真的到那一天来到了，就不由自主啦！”妈妈无可奈何地说。
我想这就是母亲的情怀。哪怕她养大的孩子再怎么混蛋，她都不愿放弃营救落难的孩子，应了那句话：有狠心的儿女，没有狠心的爹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