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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不动的父爱

  • 作者: 意林·少年版
  • 来源: 归一文学
  • 发表于2023-11-09
  • 热度12051
  • 宇原

      冬夜,山高月小。

      我摸进采石场,跟父亲直说:“爸,我不想读书了,这事,我想了好久了。”

      父亲听后只问了一声:“肯定了吗?是担心没钱供你上大学吧?爸这条命还在!”

      我捡起扔在地上的行李,执意转身。

      砰!父亲狠狠地将羊角镐砸在一堆石头上,火星四溅。我走了好久,山谷里仍可听到父亲如狼一般的号叫。

      我的家乡贫瘠而苍凉,山连山,石挨石。父亲在采石场工作,多年来积劳成疾,患上了严重的哮喘、风湿、静脉曲张等疾病。每次回到家中,我最不愿面对的就是父亲那双手。

      那双手,在与石头的对撞中,早已茧痂累累,一到冬天,就绽开一道道血口。

      父亲每一次将血汗钱交到我手中时,我的心就会隐痛好几天。高三上学期,我决定放弃上大学的机会。尽管,我的学习成绩一直在全校名列前茅,学校也对我寄予了很高的期望。

      可考出去,父亲怎么办?弟妹们怎么办?最后,这如山的沉重负担,让我选择了放弃。

      一个人到外地打工,离家乡几千公里,梦里,尽是父亲佝偻的背影。于是,我拼命地挣钱,只要能挣钱的活儿我都干,往往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但每一次睡下,我都有一种虚脱的踏实。我想,父亲迟早有一天会理解我的。

      哪知,就在我赚钱正欢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彻底粉碎了我的梦想。由于过度劳累,再加上严重营养不良,我得了急性肝炎。

      看着辛苦赚来的钱,像流水一样漂去,我才知道,“贫穷”这两个字眼儿,在穷人的眼里是多么可怕!

      我多想在死之前与父亲见上最后一面。可是,我不能,不能让他承受这一打击。我只想着挨一天是一天。

      可是,一天清晨醒来,我看到了父亲。几个月不见,他显得更加瘦小。父亲接到了公司打给他的病危电话后,带了几个叔父,扒了一辆货车,几天几夜没合眼地赶了过来。

      几天过去,父亲带来的钱将尽,我的病情仍不见好转,父亲的哮喘病却复发了。为了不吵醒我,他实在忍不住咳嗽时,就捂着嘴,跑到医院里黑暗的角落咳嗽。尽管声音掩盖得很小,却更揪起我一种撕心裂肺的疼。

      父亲与叔父们商议,租一辆出租车,将我接回去继续治疗。当父亲背着我出院时,我能清晰地感觉到父亲明显凸出的肩胛骨,如两只铁蝶,坚硬如刀。

      可是,这么多人共乘一辆车,坐不下,而父亲也显然不愿再多花钱租车。他围着车转了好几圈,最后指着车尾厢对司机说:“师傅,我就躺这里吧,留条缝儿就行。”

      司机呆了,在他眼里,尾厢只能装一些物品,可从来没有载过人。

      临行前,父亲走到我跟前,伸出他粗糙的手握住我的手,说:“活着回去,孩子!以后的路,你要走好啊!”

      我知道这句话的分量,坚定地回答他:“爸,咱们要一起回家,好好的!我回去就复读,你要看着我考大学,你要答应我!”

      父亲棱角分明的脸上,掠过一丝苍凉的微笑。

      车,静默地剪开如水的月色。北风,蹭着车窗尖厉而过。司机显然拼尽了全力,他也在为我们争取时间。

      整整两天三夜,冷风像一只只无形的怪兽,无孔不钻。连坐在车里面,几个人相偎取暖,都觉得寒冷。我不知道病痛的父亲,能不能挺得住?

      我与父亲只隔一层钢板,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不能翻身、不能动弹、不能叫痛,强忍着孤寂、病痛与颠簸。他是在用他的生命搶救我的生命,用他的时间换取我的时间啊!

      黎明时分,天色如墨。在一个收费站出站口,警灯闪烁一片。一辆辆车被次第拦下,检查、问证、放行。

      轮到我们时,警察看了车上每一个人的证件。最后,让司机打开尾厢。

      在警察惊讶的注视下,司机颤抖地打开车盖,父亲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仿佛睡着了一般。

      一个警察用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摸了摸父亲。

      父亲呻吟了一声,警察吓得跳了起来,旋即大怒:“怎么能这样载人呢?这不是要人命吗?”

      警察要罚款。这时父亲清醒了过来,想出来却又不能,在叔父们的帮助下,才将他一点一点拖出。患了风湿与静脉曲张的他,双脚不能沾地,只有靠两个叔父的手勉强搀起。

      显然,父亲不能动弹的原因,是昏过去了,失去了知觉!

      父亲凝望着我,嘴唇哆嗦,第一句话就是:“求求你们放行吧!只要救活我儿子,我死不死无关紧要,这事与司机没有关系,我给你们跪下啦!求求你们这些好人了!”

      一阵刺痛袭击了我,我大叫一声:“爸!”

      许多人背过脸去抹泪,旁边的女人感动得哭泣起来。

      “闪道!出发!”

      一名警官高亢地命令,他亲自出动了一辆警车,载上我的父亲,“嗖”的一声,风驰电掣地将一切抛远。

      透过反光镜,我看着那些晨风里的警察们,伫立在那里举起了手臂,为父亲行礼。

      我与父亲,没有违背从德州出发前的约定,都活了下来。第二年,我考上了大学。走时,山中开山炮仗一声一声直插云霄。

      群山,淹没在我的泪水里。从这一天起,我开始了真正的新生活。

      本文标题:载不动的父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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