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春
  今年又是个双春年。正月立春,年底又立春。以前,农村人最怕双春年了,有条民谣说:一年打双春,无衣又无裙。
  那年景,不是旱就是涝,地里颗粒无收,不用说饿肚子,就连一块遮羞布也买不起。又有一条民谣说:一年打双春,勤懒都平分。
  那年景,就算你拼死拼活,也没好日子过。天公没眼睛,勤也好懒也好,谁都一样。
  我的太祖母一百岁了,她柱着一支拐杖,在院子里散步,一边走一边喊:“快给我放一筒米!”她是家里的太上皇,不论说黑还是说白,黑白都得听。
  在这个双春年,太祖母唸了两条民谣。她的脑子还好使,一层层地解释了民谣的意思:“旱了半年,又涝了三个月。”太祖母是说她过门后不久的事,那时天旱,没水吃,太祖母就到溪里挑水。
  久旱过后,终于盼来了雨水,但这雨一下就收不住了,没日没夜地下,溪里发了大水,只过了一天,溪里的水就涌进村里了。太祖父叫家人们逃命,先爬上公阁躲一阵,接着又爬上了屋顶——
  五月,进入了雨季,一连下了好几天雨,太祖母的心也沉了:“溪水定涨了——”
  这溪上游早就筑了一条大坝,上面成了一个湖泊。当年筑坝时,有万人水利大军整整苦战了一年,口号叫得震天响:“要电!要水!要粮!”太祖母已经许多年都不出门了,她对我的话总是不信:“强山不强水,水是祸啊,斗不得啊!”
  山里有个雨坛,太祖母叫我给她烧几注香,求它显灵不要让雨下了。我去雨坛烧了香,又叩了头,但雨还是不停地下着。太祖母又叫我去买些纸钱到溪边烧掉,雨还没停下来。尽管下了许多天雨,但溪里却没有发大水,溪水象往常一样流淌着,不大也不小。
  这时,太祖母向我投来一种罕见的眼光,这眼光时而平静,时而有点怪异,甚至还有一点点的惶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