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自我的一次历险
——读张炜作品《去老万玉家》
郭文德
咋见《去老万玉家》,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乡村振兴。这葫芦挂的。读后,想到了“寓言”;是的,比《九月寓言》更像寓言。作品的开头第一句话:“美少年历险是早晚的事”——作者自己何尝不是一次历险。
在广州同文馆读书的十七岁少年舒莞屏千里迢迢回故里——北方半岛,胶莱河西岸,距离官方重兵驻守的青州旗营五十里的舒府。他真正探望的对象是其导师,舒府总管吴院公。父母亡故,执掌舒府的伯父舒铨不待见。船靠岸后入住烟台的顺德饭店——当初马关条约的换约签署地。不料,被冒称“老万玉”的人接走,落入“小雀鹰”的魔掌。
被成功救出的舒莞屏先去了吴院公所在的西营,再进阔别已久的舒府。见到了一身囊膪的伯父与他的七个女人,目睹了诸多“匪寨才有的事”。气氛不对!他知道自己才是这里的主人,对舒府唯一的留恋是自己的奶娘花婶。隐约明白了吴院公为何要避祸西营。此时的吴院公是个残疾之人,在保护舒府的一次战斗中失去了左腿。也相信了吴院公的猜测:上次偷袭舒府让他失去左腿的不是“老万玉”,正是眼前这个与父亲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伯父。
回到广州同文馆继续学业。导师亨利讲授西欧的圣女贞德。并告诉他说,贵国也有位圣女:老万玉!这无异于晴天霹雳。因为上次历险时,他做过探究,万玉原是西周封国的姜姓七十三代传人,好比西洋嫡传“大公”,只因曾祖结仇于官家,才改称万姓。为生活所迫,她无奈做了胶莱河东半岛巨富养女。因姿色过人,养父拿她做了交易。花烛之夜手刃新郎,夺骑而出。如今是统领六支人马的“元帅”,整个半岛西北,还有东部南部的飞地,约四万平方公里,都是她的地盘。三年后,舒莞屏正准备迎接季考时,突接一纸吴院公病危的电文!馆方在得到不耽误季考,尤其年考的承诺后,准他回家。
舒莞屏带着一只柳条箱包,一路辗转,见到了“你不来,我不会上路”的吴院公,并获取了多个秘密:一是伯父舒铨是加害父母的凶手!上次想借山匪之手除掉自己的也是他。二是吴院公突然间交代后事,也是中了舒铨的毒。三是吴院公晒出一幅“女子策马图”,并写了一封亲笔信,让他转交万玉大公。
料理完吴院公的后事,准备回返时遭遇了“北煞风”,去沪的船至少半月后才能启航。机会难得,舒莞屏想揭开心中的谜团。经过了层层关卡,进了沙堡岛,进了沙堡岛的心脏大城池,进了大城池的心脏辅成院,见到的却是国师府的主人冷霖渡——大公国的国师,辅成院的实际掌控者,“女子策马图”的绘制者,也是拜见万玉大公最后的屏障。
总算到了万玉大公的“家里”。可是,到家与见到主人不是一回事——万玉大公军务在身,短时间难以回府。看来,季考不能指望了。冷霖渡的规劝是“既来之则安之。”于是,舒莞屏白天观事,午夜或凌晨陪冷霖渡饮茶小憩,聊绘画与学问,聊《贞德颂歌》,聊齐国存在的八百四十四年史,聊时局。“洋务救不了清廷。”舒莞屏倒认可冷霖渡的结论。白天的观事里,浪荡岛、海胆岛,处处桃花源般的人间仙境,继续彰显着作者一以贯之的道教崇拜;还约略有格列佛小人国的味道,尤其小棉玉的出场。
舒莞屏常常用打量异类的眼光看着的小棉玉,是大公最信任的人,是冷大人的养女。担任着辅成院提调,职务与六大将军平级。他没意识到,正是这样一个奇奇怪怪的看似孩童的女子,拯救了历险中的自己。
终于见到了大公!在离开西营十一天,去沪客船启航还有不到五天的时候。
……她看上去至多有三十岁(实际是四十多岁了),束一条紫巾,大把浓发垂向后颈。丰腴的丽人。目光充满了仁慈和怜惜,看舒莞屏像看一个令人好奇的稚童……舒莞屏激动得竟然忘记了施礼。“大公,在下谨受吴院公之托,前来送达一封信札、一件重要物品。”大公读信时,情绪激烈的起伏没能逃过舒莞屏的眼睛;展放“女子策马图”时,脸上漾起了少女般的绯红。确凿无疑,这是一种羞涩!——万玉大公是人,不是神。随后,舒莞屏让大公知道了,吴院公和父母一样,都是被人毒死的;大公没有任何惊讶的表示,只平静地说了句“公子就像一只小羊。”这句话类似“何不食肉糜”。此时舒莞屏自认为是经历过九死一生之人,认识不到自己距离百折不挠还有多么遥远。他不知道,会见的半个时辰里,西南边陲战事正急……六大将军之一的朱砂滚子万东失去了一只左眼。相比,(他家的)三条人命又算得了什么。
舒莞屏惦记着学业。接下来的拜见是想向大公辞行,结局却是自己的长辫子被割掉了,因为“男子自西周、战国至明朝,皆是束发的。”走不了啦,因为本身习洋文的大公有句名言:“得一城易,得一人难”。辅成院急需“通嘴子(翻译)”——舒莞屏被认命为“辅成院总教习”,一个很光显的职位。像冷霖渡身边有瘦削青年一样,舒莞屏身边也配备了侍卫憨儿——被大公救下的南部山地佃农之子,滚地功天下第一,剑术和飞镖百里挑一。与舒莞屏同期“聘用”的还有“五微子”,担任辅成院的雕版师,是大公国的银库才干。
舒莞屏升任“辅成院总教习”不久,“小雀鹰”的头颅,被挑在了一根横木上。使舒莞屏又一次想到了那句“公子就像一只小羊”!感觉自己抱住了一个确定和被证实的担忧。
冬天里,人们躲进了地窨子里。舒莞屏借机教授五名后生外语。冷霖渡还想让他创立一门全新的“万玉学”,牵涉到考古、星象、谱系、战国史诸多领域。并帮他整理“姜姓世系图谱”。之前,舒莞屏研读的“东夷迁徙图志”正好与之互补。
舒莞屏总感觉有只大手处处掌控着自己;他也在有条不紊地用问题撬开身边人的嘴。
接下来的一次书房相叙里,大公揭开了一个谜底:她就是当初偷袭舒府的悍匪!其实,吴院公、老万玉都只猜对了真相的一半:背后还隐藏着冷霖渡的黑手。正是这次偷袭,使吴院公成为了万玉大公的救命恩人,并开启了两人爱的传奇。
至此,文中的暗线显现了:剧中人的情感纠葛——万玉大公与吴院公的相互爱慕、牺牲与隔空守望;冷霖渡对万玉大公的痴迷;花婶对吴院公的暗恋;以及小棉玉对舒莞屏的一见倾心。牵引读者视线的就是舒莞屏手里的那个柳条箱。无爱不成书。万玉大公曾经的被救、“女子策马图”的诞生、舒莞屏的成功逃离,甚至六大将军对万玉的膜拜无一不是爱情的力量!“去老万玉家”本身就是爱慕与践约之旅。吴院公虽然早早死掉了,但作者却让他活到了最后:与这种生命长度相对应的当然是早该下地狱的冷霖渡与舒铨。
又是一场大的战事,诱因是争夺黄金通道。结局是悍匪大部被歼,俘敌数千。
形势在变。
主要标志是革命党特使与大公见面了。令人失望的是,仅寥寥几句客套之辞而已。特使一直未提“大公”二字,只称“阁下”。就像辅成院习惯用时辰,外面已改称钟头一样。舒莞屏除“咽下一个惊叹”外,别无收获。舒莞屏的父亲舒济大人曾在特使出洋时资助过一千大洋,套这个“近乎”,第二天一早,他与特使有次简短的晤面。
舒莞屏:“我从报上见过革命党人发动起义的消息,追捕,枪战。”“我们大公也是一样,她是在半岛东部发动起义的。”
特使:“公子,你终会弄懂什么才是‘起义’。”明确而坚决地否定了大公。
舒莞屏与革命党人的交流,像极了庄子笔下的卮言,不及表里,更触不到主题——即便这样,还是被视为了僭越,引起了大公的不快。
有舒莞屏自身的学识引领,有革命党人的助推,万玉要走下神坛了。
接下来的“五微子谋反案”,彻底颠覆了舒莞屏的认知。罪名是他揭露将军们“挥霍豪奢”,强人妻女杀人如麻。结果是精通电报业务的难得人才,遭受残忍的刑讯逼供后被处决。雅士行止自如。五微子的死几乎揭露了辅成院体系的全部悖谬和荒诞。
大公国是文明还是野蛮,是进步还是倒退,要歌颂还是要笔伐,答案是既是,又是。大公的“丢卒保车”之举彻底抹杀了自己的形象,丢失了圣女那种面对是非的圣洁与纯粹。舒莞屏的脸“惨白如纸”,他确信,万玉大公只是侠气十足的“异人”“高人”而已,有“三头六臂”,没有高深的认知。她固然爱惜百姓,为之减轻税负;但手下的六大将军个个狂悖无知。这铸定了她的悲剧。
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半岛的才是中国的。这半岛何尝不是我们国家与民族的缩影。与他们的“红烧双蛋(将敌方首领睾丸红烧下酒)”、“女子不贞者以中等鲫鱼充塞阴户”等等恶行相比,鲁迅笔下的“人血馒头”又算得了什么。悲剧的是,当时的万玉大公们竟错误地认为辅成院是全中国的心脏——与革命党人的晤面可窥其一斑。
战事又来了,与过去不同的是,此时革命党人已在南国起义。一位被冷霖渡称作“铁嘴”的革命党人,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硬是让新军一分为二,扭转了战局。可是“起义”后的新军并没有归顺大公;接下来“铁嘴”故伎重演,潜入辅成院的河东大营鼓动哗变,竟有两位觉醒的副都统参与。“铁嘴”被残忍地缝合了嘴巴,受尽酷刑。尽管舒莞屏色正语厉地周旋,可一切营救都徒劳无益。“铁嘴”最终被凌迟!跟魔鬼做交易,哪有不吃亏。
支撑起一个时代,需要这些人,也需要那些人。尤其需要“铁嘴”们的彻悟与坚毅,柔韧与从容。可惜,一把好牌被双方打得稀烂。
契诃夫说过:“被混蛋所称赞,不如战死在他手里。”
“如果这就是革命党,那一定是不可战胜的!”舒莞屏彻底觉醒。现实戛然而止,理想里平添了无名的遥远。完全不见了他倾注全部聪明才智的高尚事业。处处鸡贼算计,正邪易位,贤达之人,何以容身。至此他才认识到自己早已身陷囹圄。这荣誉那光显,充其量就是卡夫卡式的土地测量员——为活命而外逃,还不如干脆进不去。之前,他总努力为眼前的一切寻找意义——想方设法让对方正确而使自己变得有意义。
他决意逃离。
借巡视而逃离的途中又听到了一个骇人的消息:舒府被独眼万东将军和小青手金春将军争相血洗!舒铨该杀。还好,经过一番周折,他在万东将军的关押地见到了花婶。在舒莞屏设法营救的过程里,奶娘花婶,还有舒府幸免的两位姨娘,忍受不了屈辱,全部自缢而亡。
浮光掠影的概念一挥而去。
舒莞屏眼前交织着两道目光:革命党人和奶娘,已没万玉的份儿。万玉贞德般的圣女形象似乎已变成灾难的化身。脚下无路,心中无力,眼前无光的他在墙上留下了“说谎、抢劫、杀戮、交配”八个字后,选择了出逃。比五微子还五微子!季考和年考都错过了,可是那道天际线还在。就像该书的封面设计,一团乌云压过来了,但里面透着晨光。
由于以后的那段历史世人皆知,于是作者把舒莞屏出走当做了解决问题的办法——除了“走为上”,根本没有其他选项。舒莞屏想保住“青山”,要像作者能毕生耕耘半岛那样。有人说,历史是来得太早者的花名册。张炜先生为我们挖掘提供了一份名单,让读者熟识了我们曾经的模样。从舒莞屏出走到共和国的成立差不多四十年,而《去老万玉家》从初稿形成到正式出版也沉淀了四十年,难得一见的巧合。
冷霖渡不再遮掩。除掉了憨儿。带着庞然悲哀的舒莞屏不得不娶鸡胸、男性喉结,外貌酷似“孙悟空”的小棉玉为妻!之前,他曾残忍地婉拒过万玉大公的姿撩。那时舒莞屏脸上还保留着一副怪不好意思翻脸的模样。他知道,举止娴雅端庄的万玉是极其孤独的一个人;那是她无法完全麻木不仁的,某个满是心酸的苏醒或陶醉的瞬间。
婚后同住一棚的他才得知小棉玉的苦难与不幸:自己是从乱葬岗捡回的弃儿,被变态狂冷霖渡养大,并被蹂躏多年。至此,他才看透了小棉玉扮演的真实角色——替万玉大公监视冷霖渡。从小棉玉口里还得知了一个秘密:面对万玉大公的非吴院公不嫁,冷霖渡只好终生不娶。舒莞屏开始同情小棉玉,并暗中拜为姐弟。最后靠她的智慧与周旋,成功逃出了魔窟,完成了自己的“成人礼”!
得与失,荣与辱,像只关注自己关注时代的复眼。一番的周折,舒莞屏那脆弱的神经经受了小小年纪就不得不面对的杀戮所带给自己的种种恐怖,亲手揭开了大公国的神秘面纱,窥见了真理的模样。虽然风马牛不相及,张炜笔下的舒莞屏还是让我联想到了曹雪芹笔下的刘姥姥——“说谎、抢劫、杀戮、交配”;还有非“说谎、抢劫、杀戮、交配”——上千种有形无形的东西要靠他来见证与表达。历史是带有尘埃的,北京上海广州的等等,国人烂熟于心,作为偏居一隅的半岛若没有人去揩拭,是会被尘埃覆盖的。
万玉没有错,是时代错了。时代成就了她,却少给了她几样东西,又额外强加了几样东西,于是,她活成了一尊佛——普度不了众生,却要目睹眼前的苍蝇纷扰。“掌控”万玉大公的冷霖渡与崇尚暴力的六将军,也绝不仅仅是具体的人物,而是一种落后、保守的历史惯性和隐秘力量。能否被万玉所掌控,这是个问题。万玉大公的微笑里是含泪的。神秘,只是她对她的地位的一种心理学表达。六大将军涉足到哪里,哪里就会衰退——将一个已经完蛋的地区仍旧掩饰得完好如初,实在难为她了。舒莞屏逃离魔窟不是背叛万玉,像远走高飞的学子不是为了远离亲人一样。
陀思妥耶夫斯基被流放到了西伯利亚于是成为了大作家;舒莞屏今生最大的成功或许就是去了老万玉家——在他看来,也是最大的失败,因为寻真理不到,却耽误了学业。其实,寻不到真理就是真理。《去老万玉家》可谓张炜版的“娜拉出走”。娜拉要怎样才能不走?易卜生《海的女儿》告诉我们:放她全部自由,她就不走了。辅成院显然给不了这样的答案。“娜拉既然醒了,是很不容易回到梦境的,因此只得走”(见鲁迅《娜拉走后怎样》)。
作品里隐藏着要命的熟悉,读者竟一时择它不出。
张炜大部头的作品里无一不触及匪患这个话题——那个时代里的顽疾。对一个国人来说,似乎都拒绝走进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可是,人类不能没有回忆,就像人生不能没有童年。“每个时代都有属于它自己的东西,我们在追忆寻找的那一刻里,也就变得丰富和成熟了”(见张炜《访德四记》)。作为一名写者,张炜先生不想将百年一显的伟大瞬间放走,因为人类的出路无非两条:要么回到原来,要么走向未来。只有执着于当时,才能获得未来和永恒。细一比较,《去老万玉家》似乎是与《河湾》反着来的:一个是满怀期待地投奔,一个是惊心动魄地逃离。一来一往的探索里展示了作者全面的自己——人生何尝不是一来一往、一进一出。
读书的过程应当是先理解作者,再去理解作品。《古船》以降,张炜先生将自己融入精神的历史,织入时代的经纬之中,默默耕耘了四十年。可如何超越巅峰的自己,始终是个问题。时代少给了万玉几样东西,又额外强加了几样东西,于是在世系黎民的万玉活成了传说;书写“万玉”的作家们何尝不是这样?年少即巅峰的大师的作品像是从上辈子直接带过来的,多是命中注定,与今生的努力似乎没多少关系。这是对平常人最不公平的地方。“巅峰”是许多因素相集中的产物,就像现在不见了百年前“万玉时代”的事情一样。需要读者牢记的是,山不在高。四十年不停步,才是作者最令人尊敬的地方。其间的作品都是“在路上”;跋涉、跨越、攀爬,经过了时间的淘洗、窖藏,压轴大戏——《去老万玉家》终于登场。一路作证:作家必须写作,否则他无法享受生活。
时代的劫难早已远我们而去。
历史就是那些人那些事。包括万玉在内,所有人都没有留下什么历史影响力,而这正是作家关注的东西。一百年,能使经济学变得落后愚蠢,却足够成就一部史书。张炜笔下的历史不是历史,是文学和文学的哲思。阅读很多时候只是为了享受,因此《三国演义》的魅力总是大于《三国志》。一番的感慨过后,折服的还是文学的美。“他拨一下琴,一声幽吟。稍停,伏身弹奏。悠远,激越,渐入幽境。舒莞屏凝神,屏住呼吸。啊,猝然停息,令人无法收回神思。(见第五章第四段)”
……
一种强烈的反俗情绪,一副岛国情调给人的微醺。“阅读需要会意,会意这存留于墨色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悦、一情一景(见张炜《品咂时光的声音》)。”我始终认为,张炜作品最吸引人的是他的文字。垂睫不语、星星密挤、顽韧割据、烛光如莲、躁嚣、形神毕肖、沉实冷厉……等等带着表情、仪态的张炜版的新词,不冗不赘、几近半文半白的语言,干净的思想,特有时代代入感——语意总能无边地伸展。毕竟那是个文言与白话、时辰与钟头交叠共存的年代。
关于“夜叉”的传说;胳肢人最终让人笑死的“花面虎”;大草营总管,收不住腚的老山姆;海牛,海象,还有民间五花八门的学问,等等,无不展示着百年前半岛原生态的美。玄幻的中华堪舆谶纬之学,神秘的星象师——能从星象图里看出大公是否出营,河东河西是否有战事。神奇的中医(治疗寒邪、恶风、冬魅、黑煞术、海参鱼胶盅),等等。复杂和丰富得就像时光流逝本身。不得不叹服作者深厚的生活积淀与静心的艺术锤炼。舒莞屏如此强健的人频繁中要人命的寒邪,不免让人想到两千多年前秦始皇的死。若及时用上“喇嘛大棒老菩萨汤”或许会保住始皇帝的命了。
大师的作品总接着地气,源发于底层的真实。浸漫着作者对半岛历史意义的敬畏。除一如既往的饱满与锐利外,《去老万玉家》朴素得像老辈子传下来的有趣故事。而别致的语言温度里却又蕴孕着释放着幽深玄远的灵性。伟大的作品都是淳朴的。可贵的是它幸福或曰苦楚的浓度。“人的一切最美好的创造,无不来自简单和淳朴(见张炜《艾略特之杯》)。”
四十年的抒写史,磅礴又计较,复繁而简洁,何尝不是一部大书!
树上结了果子,很少人去感激阳光,空气和水,而事实却是它们的功劳大得很。这便是半岛这方热土对作者的浇灌与熏陶——重墨讴歌正是一种感恩与反哺。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读者。其实,文学就是将自己从大地里挖掘出来的东西交给读者,这一点张炜先生非常无私——为了读者,为了大地,可以忘却自己。
为了探求未来,美少年的历险之路,不断出现在张炜先生的超越自我里……
(原载2024年11月1日《齐鲁晚报》)